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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调研丨大栗港胡呐喊:彷徨中呐喊,能否再度声震林野

民歌是一种源远流长的传统艺术,生动活泼地再现和传唱了千百年来当地人民的生活。大栗港人民在这千百年的辛勤耕耘中,不仅收获了富足的物质生活,也创造了灿烂而独特的山歌文化。他们吟唱的历史,一如资江之水,绵延不绝。

201979日,怀着对那能够撼山动水的大栗港山歌——打胡呐喊的期待,伴着濛濛细雨后山间清朗的微风,湖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三下乡”非物质文化遗产调研团队赶往湖南省益阳市桃江县大栗港镇,拜访了胡呐喊的传唱人熊节仁,近距离感受了以胡呐喊为中心的大栗港山歌文化的无穷魅力,并对其传承现状进行了调研。

大栗港民歌形式丰富,且惯用高腔艺术,尤其是胡呐喊,历来以“声韵别致,音调亢婉”的独特魅力吸引着众多爱好者的探访。调研团队跟随胡呐喊传唱人熊节仁走进他的小屋里,围着熊爷爷坐成一个圈,侧耳倾听大栗港山歌的奥秘。



熊爷爷今年已是70岁高寿,提起胡呐喊和大栗港山歌,他自豪地说他已经唱了近六十年了。当被调研团队问及“学唱胡呐喊有什么必要的条件” ,熊爷爷朴实地笑着回答:“没别的,就是个嗓子好!”所谓的“嗓子好”就是指音域高,能发出异于常人的高亢婉转的音调,这也是大栗港高腔山歌的独特之处。

据湖南城市学院唐海燕老师的研究,大栗港胡呐喊作为一种高腔山歌,音调最高时甚至比世界著名男高音帕瓦罗蒂的High C还要高4度。已入耄耋之年的熊爷爷说起话来依旧中气十足,谈及嗓子的先天条件,熊爷爷愈发精神矍铄,向调研团队讲起了他年轻时的故事:在五十年前民歌云集的大栗港,无论男女都爱唱山歌。当时的他凭借一副天生的好嗓子,自十来岁就开始就跟当地著名的歌师傅学唱各种山歌。

大栗港山歌分为插田歌、龙船歌、山歌,还有独特的高腔山歌胡呐喊。山歌以高腔为主,辅以平腔,其意多为男女互相调情;插田歌是群唱歌曲,一人一句,如今也难觅其音;龙船歌更是大栗港独一无二的民歌,可惜如今也只有熊师傅一人能唱。那时的农民在农闲时还常常斗歌,争夺高下,而只开口一嗓,唱山歌的对手便立刻叹服于熊师傅超乎常人的高亢音调,甘愿不战而败……

讲到兴头上,熊师傅当即演唱了一段用于招揽行人围观花鼓戏的胡呐喊。歌词大意是“花鼓易打口难开,仙桃好吃树难栽,要吃仙桃拿钱买,要看花鼓站拢来。”瘦削的身躯、震颤的胸腔、花白的头发、雄浑的腔调……这些元素在熊节仁的嘹亮歌声中奇妙地达到了和谐统一。

由于胡呐喊唱的是大栗港的地方方言,从天南海北聚来的调研团队中,几乎没有人能够理解歌词的含义,但没有人不被这高亢婉转、响遏行云的唱腔所震撼。为了让调研团队进一步了解胡呐喊男女对唱的魅力,老人把儿媳妇、同样也是徒弟的刘岁红喊进了屋子里,两人一唱一和,男性和女性的声线完美的融合回荡在整个屋子里,已经能够像模像样地学唱胡呐喊的小孙子也在二人身后羞涩地探出小脑袋,看到子孙三代传承胡呐喊的场景,在场的调研团队无不动容。

谈到大栗港山歌的炙热野性的情歌歌词,熊师傅认为:“打胡呐喊很有意义,虽然很多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情歌,但这种热切的爱就是我们的生活。”

随后,他吟唱了几句龙船歌给大家听:“漆板子船往下划,路边上娇莲喊吃茶,好牛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哥好汉不吃路边茶,蜜蜂不采路边花。”听完熊爷爷的吟唱,团队成员汪菁垚表示“以前读沈从文,总是被他笔下的湘西民歌深深打动,但这次亲耳听到胡呐喊后,感觉韵味和文采跟沈从文笔下的民歌相比毫不逊色。”


2006年大栗港胡呐喊被纳入益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以来,胡呐喊传唱人熊节仁老师傅家里的采访者和学习者就络绎不绝,但遗憾的是,能够真正唱出原汁原味的人,寥寥无几。

相比其他平腔与高腔交融的民歌来说,作为纯粹高腔艺术的胡呐喊学习与传唱的难度要大很多,慕名前来学习的春雷等著名歌唱家都难以捕捉到精髓。调研团队之前已在相关部门了解到胡呐喊由的传承面临着较大的困境,面对调研团队关于“胡呐喊是否已经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困境”的发问,熊爷爷无奈地告诉大家,虽然儿媳妇会唱胡呐喊,但并没有学到精髓;小孙子天赋较高,但因为年纪小,也学得不够深入。


事实上,如今濒临失传的大栗港胡呐喊,在熊节仁师傅这一代往前数,是大栗港人人会唱、人人爱唱的民歌,没有人能够细数胡呐喊的曲目、没有人能够推算胡呐喊的历史,胡呐喊像其他民歌一样,渗透在大栗港人生活的分分寸寸之中。

面对胡呐喊学唱要求高,继承人减少,难以传承的现状,当地政府也曾联合民众采取措施。1978年,“胡呐喊”入选《中国民间音乐集》;2007年,在周立波诞生一百周年的庆典上,“胡呐喊”响彻云霄,轰动会场……但这些措施,都未能让奄奄一息的胡呐喊重获新生。

面对这样的困境,熊节仁老人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桃江县对胡呐喊的传承十分重视,但大栗港镇民歌众多,濒临失传的也不在少数,镇政府对此有些分身乏术。在为胡呐喊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时候,老人作为传承者需要动身赶往许多地方办理相关手续,而对于一位老人来说,舟车劳顿是申遗路上难以克服的巨大困难……

“我已经老了,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唱多久。”熊爷爷霎时显出了耄耋老人的疲态。


目前,桃江县文旅广体新局联合大栗港镇文化站在大栗港镇中学设立了胡呐喊传承基地,邀请熊节仁定期对当地青年进行胡呐喊教学。然而,每次教学过后,熊爷爷并没能盼来他心心念念的胡呐喊的传承与新生,一波又一波的人慕名而来,一波又一波的人抱憾离开,只留下熊爷爷一个人依旧立在教唱胡呐喊的船头,望着浩淼的资水兴叹,继续吟唱“春有桃江香又香,燕子含泥上高梁,喜鹊含泥奔大树,富贵门前喜洋洋……”。


胡呐喊对于旁人来说可能只是轻飘飘的几个字,对于熊节仁老人来说,却是沉甸甸的一生。

面对胡呐喊传承的困境和无奈,湖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三下乡”非物质文化遗产调研团队认为在原始胡呐喊版本上进行简化与改编的现代大栗港民歌,在传承的基础上创新,会更加适应现代社会的要求,是值得期待的全新尝试;而对于胡呐喊正宗传唱人熊节仁来说,却是难以接受的现实。

“小我融大我,青春献给祖国”,作为湖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的青年学子,作为中华优秀文化义不容辞的继承人和传播者,我们怀着敬佩而痛惜的心情发问:“彷徨中呐喊,大栗港胡呐喊能否再度声震林野?”

当然,我们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文字丨杨宇曈 黄钰涵 赵婷 汪菁垚

摄影丨杨宇曈